THINKING ABOUT HIM
少男心事时间
在异国他乡,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很多,想到生,想到死,想到爱,想起你
在稻妻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很忙碌,被说话絮絮叨叨的作家委托去奇怪的鬼岛找会突然消失不见的笛子,追查散兵的下落,处理女士的后事,期间还认识了一位奇特的朋友,自称是地头蛇,其实是一个亲切又可靠的人。新认识的朋友带我到稻妻城的居酒屋小酌,就着他强力推荐的糯米丸子,我独自品尝着稻妻特色的酒酿(这位朋友自己不喝酒,却认为我一个至冬人必定嗜酒如命,这还挺有意思)。街边的樱花已过了盛放的时期,风一吹便雪片一般飘落,我伸手去接,不会化,只在我手心静静躺着。正是万家灯火时,我俩一时无话,望着屋外的潺潺流水,我的思绪也飘去了远方的港湾。
在璃月的那段日子似乎已经画上了句号,这是一件让人肩膀一轻的事情。毕竟以我那恐怖的名声,在璃月的日子可绝算不上滋润。更何况在璃月港的街头巷尾总能看见那个身影。我并不是在有意避着他,也绝不是讨厌他,对于他不计前嫌的邀约也从不会拒绝,可和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我的心脏,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都被压抑得很闷,活像浸泡在烟雨迷蒙的回南天里。
可璃月港永远是那么晴空万里,我便无法将这种不适归咎于任何外部的诱因。这倒也不是他的问题,他依旧是那么一派从容稳重的作派,举手投足间尽是怡然自得。也对,璃月港是他耕耘了三千余年的自家后院。我对于败北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甚至对于失败本身没有觉得太过愤懑,我本来就只是享受并渴望战斗的过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统统都会变成我成长的养分。可他不肯与我一战,这才是那根刺,横亘我喉间,每当我鼓动声带,应和他的娓娓道来,那根刺便更往深处扎几分。
更何况,他把我骗得团团转,这才是我唯一的不甘。最让我气馁的是到最终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吭哧吭哧爬了半天,发现自己在半山腰,对方早已在山顶坐定,捧着茶杯悠悠啜饮,这叫我如何不感觉到苦闷?他的云淡风轻,只字不提,便更加让我窝火。在他眼里,我怕是像一只奶猫一样,对着摇篮一通乱抓,只留下了几道指甲盖大的抓痕,他反而在一旁待着微笑注视。被看轻了,被当小孩子对待,可他是什么人?这一切在他身上又再正常不过,我自顾自地这么想着,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自顾自地瘪了下去。
“想什么呢?看你出神了那么久?”托马帮我添满了酒杯,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轻松的话题搪塞过去。一不忙工作的事,我的思绪就又飘到他身上去了,我默默唾弃着自己,一口将清酒饮下。
第二天起床居然有点宿醉,这清酒口感轻柔度数不高,后劲可不小。我拿冷水往脸上泼了好几把,以期让大脑清醒过来。我呆呆地对着镜子看着水珠从自己的脸上滚落,一颗两颗,他们划过不再稚嫩的脸庞,终于从下颌处滴落下去,在水盆里摔得粉身碎骨。我并不是一个对自己的容貌感到自恋的人,因此这样仔细端详自己的经历并不多。上一次这样做,是从树根的缝隙中归来,时空在我的身上扭曲,让我在现实世界的三天内经历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多场残酷的厮杀。那时的我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中属于孩童的光亮早已逝去,两颗蓝眼球仿佛无机质的玻璃珠,折射出死气沉沉的寒芒。现下镜中倒映的青年脸庞褪去了记忆中的饱满,骨骼的结构清晰地显现出来,我长大了,这个想法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在黑暗的裂隙中厮杀仿佛还在昨日,可事实上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似乎就在那么一瞬间。
今天我跟着愚人众早先驻扎在稻妻的士兵们——也就是女士的旧部下,去料理一下女士的后事。她没有留下尸骸,似乎留下了平常佩戴的面具,在旅行者手中,但我不想去拿。女士活了几百年,这和他比起来不算什么,但也的确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这个蒙德人在动荡的年代坠入了爱河,又迅速失去了这份甜蜜的珍宝,阴差阳错间慌乱投奔了冰之女皇,将体内不息流动的火焰浇灭,怀抱着对神的唾弃走上了新的道路。我对于这个女人没有好感,也没有太多交流,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北国银行,她当着我的面,毫不留情又极尽嘲讽地揭示了我被耍得团团转的事实。这件事情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我倒是不因为这个记恨她,只是很单纯地厌恶除我之外的其他执行官,仅此而已。
知道了她的死讯后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实力没有太强,但绝对不弱,只是神的能量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夸张太多。这让我又想起了他,传说当中最强的武神,自始至终未能看见他战斗的身姿,我倍感遗憾。平日里他的姿态就十分挺拔,如同劲竹一般,即使是提着鸟笼在街头漫步,也不见懒散疲态。那么他挥舞岩枪,辗转腾挪,眼中露出杀气,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姿容呢?士兵们搬动女士遗物的身影从我眼前晃过,我如梦初醒,又在想他。女士的死亡成了摆在眼前的事实,这个高傲的女人没留下什么遗言,稻妻的神之心也在散兵手里,她这里只留下一些平时使用的衣物以及执行官们人手一份的文件。我接着翻了翻,没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对,我本抱着探寻的心思,指望着能否找出一两样属于她少女时期或是她的情人的物品,都那么多年了,她又是那样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跑来愚人众,这也不太合情理,我便将那点好奇心按了下去。
想到死,我不由得有些恍惚。对于凡人而言,死亡是必定到来的宿命,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有一天撒手人寰的情形。而与女士散兵这类长生不老的怪物不同,当我青春不再,他还将是最初的样子,这个既定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在捶打着我的心。等到那个时候,他是否会如以往一样,面目平静地收敛我的尸骸,如同过去在往生堂的千千万万次一般?我后知后觉,懊悔与陷入这样无益的思考。去他妈的衰老,去他妈的死亡,要发生的总要发生,这与他又有什么干系?我抓了抓本就不太齐整的头发,挥挥手,指挥部下将这些东西全部搬到外面去。
搬出去的东西被我填入了衣冠冢,墓碑上刻的是罗莎琳的名字,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在愚人众也没有像我一样的假名,只有女士这个代号,我也只能这样做。在一众鞠躬的士兵中,唯有我毫无敬意地站着,环抱着两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我不怜悯这个女人,她活得比我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于生死的思考比我更多。她的旧部下们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念叨着对她的不舍和思念,我没有制止。死去之后有人怀念是一件好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在璃月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托隔壁就是往生堂的福。他总是一副肃穆宁静的样子,体面地将往生者送去该去的地方。我在璃月待的时间也不短,从海灯节一直待过了逐月节,期间也见过几次他缅怀故人的样子,让我看了很不痛快。低垂着头,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良久才吐出一两句晦涩又艰深的话来,我每每在他身旁注视着这一切,总有一股邪火在烧,可又没个由头去发泄,只好喝两口闷酒,那邪火用桂花酒浇不熄,时至今日也还在星星点点燃烧着。这一天终将降临在我的头上,那时的他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已经放弃了对自己时不时想起他而不断唾弃自己的行为,因为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终于能够这样开解自己时,我正与式大将一同困在秘境中奋战。魔物挥动利爪的劲风擦过我的脸颊,我拧身一挥水刃,那可憎的身影便碎裂开来,化作黑烟湮灭在空中。式大将的惊呼在耳边响起,我本能地躲闪,武士怨魂淬着火的刀锋擦着我的脊骨划过。那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了半身不遂甚至死亡的可能性,但也就是一闪,便被我的箭一同击碎了。
越往深处的房间敌人越加强大,我也不再能够那样游刃有余,连续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经历让我愈加兴奋。当战斗终于画上中止的符号,我在篝火前稍作休息时,他的面容又一次在火光中浮现。我非常痛快地选择在这样的幻像中沉溺片刻,当作连轴激战后对自己的一点点奖励。火舌在空气中杂乱无章地扭动,带动热浪拂过我的脸颊,让我想起了他的抚摸。是的,他曾那样温情地抚摸我,在夜露之中,我的脸在酒精的鼓动下泛起了红潮,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他探过身,一双水亮的瞳眸关切地紧盯着我,像极了雪地里觅食的小动物。我不做任何反应,守株待兔一般,为他的手心贴紧我的脸颊做倒数。三——他和我一起对饮时将手套摘下,那段手腕骨节分明,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晕。二——他腮边的鬓发随着探身的动作垂下来,晃晃悠悠地,好看得紧。一——温热的手心贴紧了我的脸,可脸上好热,他的手有点凉,很舒服。那股考究的花香被他的体温熨得服服帖帖,柔柔地在他周身的空气中发散开来,正被我贪婪地吮吸。我闭上眼,希望那一刻能成为永远。
式大将飘飘忽忽地降落在我的肩头,暖融融的篝火将我们的困意勾了起来,我也难以抵抗困意的袭击,只得不情不愿地将回忆中的他放开,只身沉入梦海。
“公子阁下又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了。”那语气似嗟叹,似无奈,似是独自呓语,陈述的语气似乎也没期待谁人回答。
“也没有好好吃饭,饥一顿饱一顿,更容易积劳成疾。”战士靠酣畅的战斗聚积养分,今日的我已经摄入超标。
“看样子你交到了新朋友,这样真好,不过也不要忘记了老朋友,旅行者他们在外面很担心你。”也就一般担心吧,我的实力他是知道的。
“待到稻妻的事务处理完了,你是不是就要奔赴下一个国家了?到时如果路过璃月,你会停留片刻吗?”我想我会,但现在稻妻的事情还没个眉目,怕是还早得很呢。
“万民堂前几日日有新菜试做,口味偏甜,我认为你一定会喜欢,到时一定要给你尝尝。茶博士也讲起了新戏,听说还是稻妻那边新传来的有关雷电将军的轶事,虽然我听了感觉存疑,不过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也挺有意思。吃虎岩桥头的那几只小狗最近也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见我就围过来,可你也知道,我平时出门两袖清风,不止不带钱,也不习惯带禽肉,被他们的圆眼睛盯着可真不好意思,可没有你解围,我也只能摸摸他们的脑袋,心怀内疚地离去了。今天还路过北国银行,听见有人抱怨说执行官不在,诸事不便。”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攒了好多话题呢。账单是不是也攒了挺多?我不在,胡堂主可要遭殃了,哈哈。
“你也确实疲累了,我不该再打扰你休息了,赶紧离开那个秘境吧,酣畅的战斗外面还有很多,也许下次见面,我可以陪你切磋一二,但不可太过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句话我记下了,可不许抵赖哦。
待到再次睁开眼睛,旅行者他们正围坐在篝火的另一边,我揉了揉眼睛,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看周围的环境,我还在秘境中没错,可怎么好像见过他了一样?
直到走出秘境,和旅行者还有辛焱吃了一顿团圆饭,我才一拍脑袋——那个可恶的家伙是会托梦的!梦里的对话不太回忆得起来,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被他忽悠着又约定了什么事情。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下是把自己卖了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真是阴魂不散。可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在圆月的银辉下鬼使神差地溜达上了山顶的神社,巫女们晚间会下山去休憩。夜色之中,神社里只有我和星星点点的几盏小灯,我三两下跳上鸟居顶上,俯瞰着山下粉色的樱花树顶。晚风将我的披风吹拂到身前来,那一抹红像极了他的眼尾。
“钟离——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从我的脑袋里滚出去!”我冷不丁大喊了出来,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在山谷中隐隐传来一两声回音。我恶向胆边生,痛痛快快地继续喊了下去。
“你这个笨蛋!活了那么多年!出门还不知道带钱!想说什么还总要弯弯绕绕!直接告诉我会死吗!还总和我说起什么故人不故人!不要和我提起别人啊!”
“你这个笨蛋!笨蛋!总去考虑别人!多关心你自己啊!不然就多关心我啊!好歹我给你报销了那么多账单!”
“把我耍得团团转!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可恶!和我打一架!不许让着我!让我看看你全力以赴的样子!”
“钟离————-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狡猾!最没意思!最老套的人!麻烦的老头子!”
“钟离——我讨厌………”第三个字哑在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口,攥紧了拳头,我深吸一口气,万般思绪在胸中百转千回,终于我重整旗鼓:“钟离——我喜欢你!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喜欢你啊!”
这句话像是夺走了我全身所有的力气,我立刻从鸟居上溜下来,飞快地跑下了山。我失心疯一般乱喊的回音还在遥遥回响,绘马也被我带起的清风拨得叮叮当当地飘荡。夜凉如水,寂静的影向山没人能看见我绯红的脸,可我还是举起一遍胳膊挡在面前,欲盖弥彰地遮掩着那抹赤色。
那些放肆又尽兴的话,会随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也说不定。
后记:少男心事没有随风飘进岩神大人的耳朵,是半夜被吵醒的八重神子亲口告诉他老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