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便是野兽。”
开幕
骚动卷过时,达达利亚方才偷情。
被外头的喧嚷吵醒,毛子青年一蛄蛹到墙边,顶开轩窗去看。
几缕黑里透金的发丝黏在他的肩膀上,日光压缩成窄窄一条,铺满其表面,然后滑落到一片狼藉的床上。
“港口的货物起火了,冬天风朝海吹,烧不到咱这来。”
达达利亚回头,对上一双明澈的金眸。
对方没有问,他兀自开口。
从相识起,他便知道钟离——他的床伴,神秘的璃月人,似乎对这座港口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或便是不知,也不急于探寻。人若不问,他也不会说,就像他此刻纵使钟离醒了,也并未使枕边人知道。
因此,达达里亚并不认为自己的这句话有解释的效力,但声音的翅膀依然震动空气,充盈了室内,正如此刻他存在于此。
“水龙车开过去了。”
达达里亚继续说。
对方依然没有开口,却在青年松懈的一瞬,似某种猫类,蓦地欺近,扶住他的肩膀,靠着他的胸口,朝外头瞧。
黑色绸缎在咫尺间摇曳,若有若无的花香侵略感官,达达里亚的心跳漏了一拍。彼时闹市的喧嚣从四面八方包围二人,一股破坏性的冲动支配了他——
钟离微不可闻地一笑,毛子夺过那张鸦黑长发下惊心动魄的面孔,亲吻上去。钟离从善如流。两颗头颅一横一竖地相撞,蜜与乳相互滋润,柔软的触手在彼此秘地逡巡。思绪在毛子北风洗净的颅脑内融化、沸腾、拥挤、爆炸,从四面八方的骸孔挤出,吹响鲜明的哨音。
依仗四方的墙体包裹的一间静室,两位密谋反叛者被从这座万商云集的港口隔离开,他们如同古人一般做爱。在做爱时,至冬来的大人物不再身负使命,神秘的璃月人也不再以得体的谈吐修饰自己。他们不必依赖与城邦发生联系便可获得快乐,因而他们较为接近自出生来的本性。
也是这时候,一股不合时宜的钝痛冒头,牙关相触,琴弦绷断,壶盖跳起,银瓶迸裂,哨音远去,他缓慢睁眼,目光爬过对方花瓣般透出粉红的耳廓,翻越窗棂,游荡去了外边。
房间在白驹逆旅的顶层,可以望见码头的人群蚂蚁一样跑来跑去,现在火光已渐渐收歇了,一切都处在港口的秩序之内,乳白色的浓烟在冬季晴朗的晴空凝固,伸展臂膀,恰如蚂蚁培育的菌类。虽然有些物品失去了价值,但这对于整个城邦的新城代谢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担保会结算货主的损失,烧黑的地面会被清理干净,这场小小的意外将会被纳入城市的整体之中。所有的公民都是文明的组成部分,这个整体已经足够庞大,每个凡人都无法理解和全勘。就像蚂蚁无法离开族群一样,如今的公民一刻也无法离开彼此。
然而那位是知道的,曾经,这里并非这样。那时候的文明尚处在童年,许多事物尚且没有名字,人们的联系尚且没有现在紧密,人们互相都记得彼此,他们狩猎、贸易、入睡、醒来、出生、死亡、埋葬祖先、祈求神灵。
“你在分心。”
旧神止了吻,用手掌覆住至冬人的唇,道。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水,心境亦然,对方却凭空解读出几分不满来。
这点郁结自然没能逃过钟离的观察,从相识之初,外乡人的一切心思都像此刻一样,暴露在晨光里,被他尽收眼底。至冬来的年轻人个头高大,面上却还没长开,他的洋甘菊酿的绀蓝眼波被经陈年的猪油起酥后烘焙的橘丛遮挡了一半,脸颊让方才的吻和海风烤成半熟的粉,覆盖着积年的椒麻雀斑,牛乳津过的腮帮鼓鼓囊囊。钟离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那双因隐疾而半张的薄唇上。钟离造访过至冬,品尝过那甜度教人头晕目眩的北国糕点,他知道,这两片唇,定然味同混了碎薄荷叶的咸奶油,一张一合间飞出爽朗清凉的语言。
然而也是那重糖重酸的饮食习惯造成了小毛子今日的烦恼,钟离施施然抬手,捧起了闷闷不乐的面庞:“让我看看”
皮肤接触时,青年突然有些抗拒,想要扭过头去,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任由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面皮,最后停在隐秘的病灶之上。
钟离未多解释,再度吻了上去,主动探出柔舌抚过青年的口腔,却不久留。如果说上次似大火烹油般激烈,这次便只是晨风拂露,浅尝辄止。
达达利亚似乎很沮丧,盯着对方。
钟离慢条斯理地吐出一物,却是一颗灰色的死牙。
达达利亚抢过来,很不文明地将这一小块骨头扔出窗外。
旧神气定神闲地微笑着,吐出谶言:“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想必阁下今后不必再为此苦恼了。”
他的态度反引爆了达达利亚的怒气。仅凭亲吻便能超度病变组织的神通显然不在常人的能力范围,这点识趣的异乡人从不多问。但对方委身时的过度从容使达达利亚疑心自己只是其情人之一,哪怕是在擦枪走火的露水情缘中。这样的可能性仍暗搓搓地戳伤了外貌优越荣耀傍身的青年的自尊心。
“苦不苦恼,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于是达达利亚把璃月人扑在身下,恶狠狠地说,说罢便咬。